一个试图用积木搭出一座城堡的帕金森患者

【POI/RF】当,海风吹过群星

十周年合志《count to 10》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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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飞向月球

让我在群星之间戏要

让我看看木星和火星上春天的景色

这就是说,握住我的手

这就是说,亲爱的,吻我

 

——《Fly me to the moon》

 

01.

“……预计今晚在……群岛……大规模……流星……”老旧的收音机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尽管已经被维修过无数次,但播报员顺着电磁波传过来的声音依旧是断断续续的。正在煮茶的哈罗德转身走到桌子旁,调整了收音机的频率,嘈杂的电流音换成了舒缓的音乐。对于收音机的故障他早已经习惯,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在这个岛上,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潮湿的海风所侵蚀的。”这里原本是一座无人居住的海岛,远离陆地,远离人烟,整座岛小到只需几个小时就能完成环岛一周的徒步行走,你甚至在地图上也很难找到它位置,就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对于哈罗德来说,这座小岛有它存在于此的特殊意义。

那是距离哈罗德的小屋不远处的海岸,在那里耸立着一座灯塔,灯塔的下方是一大片的礁石群。平日里,白色的塔身在蔚蓝色大海与淡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格外的醒目、美丽。但如果让哈罗德来选择的话,他更加喜欢夜晚时的灯塔。每当入夜之后,群星挂上夜空,咸湿的风裹挟着海浪,灯塔的光源通过菲涅尔透镜,在空中划过,照亮远处,就连下方的礁石群也闪着碎光。如果天气不错,哈罗德通常会提上一盏老旧的煤油灯,在海风中漫步。伴着舒缓的音乐,哈罗德饮下了最后一口茶水,随后关上了收音机,拿起外套,提起煤油灯走出了红屋顶的塔屋。

如同预想到的那样,夏末已过,天气也已经渐渐转凉,海风倒显得温暖了一些,海浪一下下地拍打着海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伴着不时飞过的海鸟的鸣叫。

当然,这次不仅是日常的散步那么简单,据说今晚会有一场极其罕见的流星雨,而哈罗德所处的小岛正是一个极佳的观测地点。一周之前,电台就在不停地报道这件事,即使那台老旧的收音机时不时发出怪叫,他也依然可以知道这条绝妙的消息。

哈罗德看了看时间,选择了一处位置绝佳的位置站定,等待着奇迹的降落。

看着群星从夜空中滑落,落入海洋与天空的边界,沉进深蓝的海水,那样的场景,即便是后来哈罗德再次提及那场流星雨时,也依旧称其为“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景色,就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令人意外的是,现在,他的梦里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的上帝……”哈罗德看着眼前的人惊叹道。那个人是他在流星雨结束后发现的,就那样湿漉漉地倒在海滩上,身上仅有一件单薄的衬衣,其他任何可以证明自已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尽管夏季刚刚过去,天气算不上寒冷,但是如果就这样在海里泡上一夜……

“天哪……我的上帝啊……”哈罗德来不及细想,连忙从沙石上揽起那位比自己至少高出十公分的壮汉,拖着他回到了塔屋。

当然,这场奇遇也令哈罗德在做出之前对于那晚景色的回答后加上了一句“此生都不想再经历一次”的评价。

很难想像哈罗德在那一晚都经历了些什么,辛苦地给那位不知名壮汉擦干身上的水,换上干燥的衣服,要知道那还是之前弗斯科来送东西时放在这儿的。不仅如此,哈罗德还把唯一的床让给了他,这导致他自己只能在地板上将就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刚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鱼。

幸好昨晚的那位壮汉也醒了过来,此时的他正在床上呆坐着。

“很高兴看到你醒过来,这位先生,昨晚我在海滩上……”哈罗德本想着说捡到,但还是小心地思索着怎样措辞,“发现了你,很遗憾我不知1道你是怎么掉进海里后飘到这座岛上的,所以……请问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约翰……”社汉的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

“我只记得‘约翰'这个名字,"他低下头,似乎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但只是让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也显得更加憔悴,“非常抱歉,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我只记得这个名字……”

“哦……”哈罗德很是震惊,“这还真是……难以置信。”

“这可真是难以置信,对吧眼镜儿?”弗斯科看向一旁的哈罗德,“在海上捡到了一个失忆的人?这还真是奇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听完哈罗德解释了为什么会在一大早就打电话给他,并且让他带上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过来,也简单地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他发出了和哈罗德相同的评价。尽管这种情况他从未遇到过,现在也很难确定对方身份,但他还是向刚刚从身后的小木船上搬下一箱东西、并且默默地搬回塔屋的约翰(哈罗德决定暂时以这个名字称呼他)友好地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神奇小子,有什么需要就让哈罗德联系我。”

“莱奈尔·弗斯科,他每个月都会来岛上送一次物资,”哈罗德向约翰解释道,“他是个好人。”

“谢谢你这么说,眼镜儿。”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约翰。”约翰也握住了弗斯科的手,笑容显得有些局促。

弗斯科走前小声地告诉哈罗德,让他小心来路不明的人,但哈罗德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收拾东西的约翰笑了笑,只是对着弗斯科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好吧好吧,我回去之后尽量帮你查一下这人的来历,但是眼镜儿,你自己还是要小心点。”弗斯科扫了一眼约翰,临走时还拍了拍哈罗德的肩膀。

约翰就这样在岛上住下了。

此后的日子对哈罗德来说倒是有了一些细小的变化,不过是多了个人,但相比以前孤单一人,至少可以经常和人说说话聊聊天,更何况约翰还可以多做些体力活。

“早安,哈罗德。”

“哦……早安,约翰先生。”

每天早起时的问候语都是类似的,似乎已经成为了某种惯例,尽管哈罗德一开始的时候会因为不适应约翰的存在而被吓到。

小岛上的日子安闲自在,之前约翰也有问过哈罗德自己是否需要做些什么工作,但现在已经是科技社会,灯塔的设施早已完善,也不需要有人再手动操作发条装置了,就连灯塔看守员这个所谓的职务也是哈罗德的自称,要知道,在这里他甚至都拿不到工资——当然,这是约翰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哈罗德,你真的是来这里工作的吗?我是说……灯塔看守员,你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吗?”约翰注视着正在看书的哈罗德。

“哦不,约翰先生,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哈罗德从厚重的书籍中抬起头,“看守灯塔,这就是我的工作。”

“好吧,不过比起工作,你看起来更像是在度假。”约翰耸了耸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现在的灯塔可不需要每天添加煤油,也不需要修剪油灯芯……”“更何况这里偏僻到就连巡视员也已经忘记了这个地方。”哈罗德埋下头,继续去读那些一般人根本不会去碰的厚重书籍。

“你说得对哈罗德,这里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约翰的声音小道似乎只有自己可以听清,“但是应该有人记得你……”

“抱歉约翰,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哈罗德,晚饭要吃蛤蜊汤吗?”

02.

弗斯科乘着船,来来回回送了三四次的物资,到最后,那个红色屋顶的二层小屋已经被他们填满。要知道,之前哈罗德一个人的时候,塔屋空空荡荡,除了每晚滋滋啦啦的收音机和清扫过的灰尘,很难看出那里有人居住。

将塔屋的里里外外重新布局、打扫过一遍之后,两个人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真是没想到你之前的东西会那么少,哈罗德,你之前真的有在好好生活吗?”

“生活的质量并不是靠着这些东西的数量来计算的,约翰先生。”“你说得对,哈罗德先生,不过多一张床还是好的,至少很高兴我不用继续再睡浴室了。”约翰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调侃道。

“是的,我也很高兴终于不用继续再为这件事而感到良心不安了。”哈罗德的语气也透露出轻松,二人会心一笑。

之前约翰就以哈罗德身体不好为缘由,将塔屋唯一的床推给了哈罗德,这导致约翰一连好几天都睡在浴室。某天早晨甚至出现了约翰卡在浴缸里出不来的情况,这件事也让哈罗德联系了弗斯科,让他尽快带来一张可以让某位壮汉脱离浴室的床。

“我想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了。”

“这是件好事,很高兴这张床可以帮到你。”

“不只是床的问题,哈罗德,你知道的……”约翰欲言又止,哈罗德转过头与他对视,“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记得,不是吗?”

“但是我收留了你,所以你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安身之地?”哈罗德开玩笑似的接上了约翰的话。

约翰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这也算是一种救命之恩对吧?”

属于约翰的生活用品在塔屋占据了一席之地,象征着约翰正式地成为了海岛上的居民,也是第二名灯塔看守员,尽管他的工作只需要每周对灯塔进行两次打扫,做做晚饭,偶尔还会替哈罗德整理一下阁楼上的旧书。

随后的日子里约翰和哈罗德两个人一起生活,一同工作,但约翰对于哈罗德的了解却并没有增加多少,只知道每晚哈罗德都会提上煤油灯散步,大约在一个小时后回来。他也会在晚餐后煮上一杯绿茶,然后打开收音机,播放音乐或天气预报,尽管他和莱奈尔都曾对哈罗德提出过要更换一个新的,但哈罗德并没有同意,并且坚持继续使用那台老旧的收音机,约翰甚至开始怀疑他留下那台收音机只是想听里面的杂音。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氛围很好,约翰想着,但是总需要有人做些什么来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哈罗德,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我是说……在来这里之前。”某天晚上,正当哈罗德准备出门散步时,约翰突然发问。

哈罗德去拿外套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回答道:“是的,约翰先生,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这没什么问题,但是……我知道这份工作很孤独,但是你看起来更像是在用它来惩罚自己。”

“……约翰先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认为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你不应该顺便探究别人的隐私……和过去。”

“但是哈罗德,你撒谎了不是吗?或许你应该更加坦诚一些,我们应该是朋友的,如果你坦诚一些……”

“好吧好吧,约翰先生,我是撒谎了,但是我想我们应该没有熟悉到可以来聊这些。”

哈罗德突如其来的暴怒使得空气安静了下来,两个人经历了长久的沉默,最后哈罗德的一句“我要出门了”成为这次谈话的结尾。

“哈罗德……”约翰望着哈罗德离开的背景,沉默了一会儿后自言自语道,“你不应该用孤独来惩罚自己……”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

等到早已经过了平时哈罗德回来的时间后,约翰有些放心不下,他隐隐觉着哈罗德的状态有些不对,思索片刻后他决定去找哈罗德把话说清楚。

在漆黑的沙滩上,哈罗德面朝大海,赤着脚站在沙滩与海面的交界处,涨潮后的海水漫上,一点一点地淹没他的脚面。老旧的煤油灯放在旁边,散发出微弱的光,那光远不及天上群星的万分之一闪耀,海面映射着月光,耳边是海风吹过的声音,是海浪拍打的声音。

约翰站在远处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应该去打扰哈罗德,他们之间需要解释,但不是现在,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约翰只能默默转身离开。

等到哈罗德回去的时候,约翰坐在桌子旁,在他看来,约翰似乎是从他走后就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哈罗德我——”约翰看到哈罗德回来后迅速起身,试图对之前的事做出些解释。

哈罗德错开约翰打算接过外套的手,眼神有些闪躲,“约翰先生,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随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只留下约翰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衣架旁。

自从那晚过后,哈罗德开始刻意地躲着约翰,甚至有时拿上一本书早早的去灯塔里待着,并美其名曰工作。大多数的时间就在哈罗德的躲避和约翰的试图解释中度过。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了,”晚饭后,约翰像是下定了决心强硬地拦住哈罗德,“我无意探寻你的过去,哈罗德,但是我很担心你……”

哈罗德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是抬头对上约翰近乎恳求的眼神,决定收起那些近乎伤人的话,“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约翰。”哈罗德的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在逃避,但是我需要些时间,”哈罗德将手覆在约翰的手上,“等我可以面对那段过去的时候,约翰,你会和我一起面对的,对吗?”

约翰像是默认一样没有说话,默默地放开了握紧哈罗德的手,哈罗德笑着拍了拍他,随后提起灯离开塔屋。

狭小的海岛,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或许所有情绪只需要一个细小的宣泄口,一切情感都会随之奔涌而出,身边的人也就成了所有情感最理想的载体。

而经历过一次并没有持续很久的争吵与别扭之后,两个人都将那件事当做不曾发生一样,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方式,但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消失,宣泄过的情绪也会变成不同的情感紫绕在二人身边,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会发生些许变化。

03.

“哈罗德,这几天的天气有些奇怪。”晚餐时约翰对哈罗德提起这几天的发现,“最近的海边的风好像小了许多,海浪倒是大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连绵的阵雨,这段时间哈罗德总是会感到身上传来阵痛,哈罗德因此连每晚例行的出门也搁置了。约翰自然而然地包揽了大部分的事物,当然也少不了每天对小岛进行巡逻检查,尽管约翰觉得那不怎么重要。

哈罗德放下手中的书,沉吟片刻,“约翰,收音机在哪儿?”“还没修好呢,怎么了哈罗德?”

“等下陪我去灯塔看一下吧,我有种预感……”听到约翰的话后哈罗德整个晚餐途中都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晚饭后还未等约翰来得及收拾,哈罗德就急匆匆的拉着他前往灯塔的方向,约翰甚至有些担心他的腿是否可以支撑他走的这样迅速。沿路的沙滩上聚集着成群的海鸥,空气寒冷潮湿,原本天上的成片的星空也被阴云遮住。

“哈罗德,发生什么了?”约翰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哈罗德的步伐。

“应该给弗斯科先生打个电话了,或许最近的天气会发生些变化。”岛上的灯塔原本早已经废弃,只是哈罗德来后自己出资进行重建,尽管有些房间并未进行过多的修缮,但是对于这座岛上的情况来说,这座灯塔早已超出及格线。当然,哈罗德将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了灯塔本身上,塔屋里并没有安置过多的电子设施,就连电话也被安在了灯塔中仅有的的一个房间,那里放着一本年代久远的灯塔看守员的日记,约翰记在脑子里的那些关于灯塔和海上航行的知识都是从那里看到的。

等两人到了灯塔,塔外也变为了雷雨天气,哈罗德给弗斯科打去了电话,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两日被海鸥啄破的玻璃,使得雨水飘进灯塔而导致潮湿的空气充满塔内,又或许是许久未换的电线终于到了理应退休的年纪,两个人隔着电流的交流声被吞掉了大半,尽管如此,在唱杂之中哈罗德还是听到了他已经猜到却不想听到的消息。

“约翰,我想要有麻烦了……”哈罗德放下电话,神情严肃。“发生什么事了,哈罗德。”约翰的心里也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我想……台风可能要来了……”

“哈罗德,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约翰突然出现在仓库,哈罗德正在整理杂物并且试图从中找到可以继续使用的物资,并没有接收到他的玩笑,只是平淡地打断了他,“约翰先生,我们现在可没多少时间拿来开玩笑了。”

约翰耸了耸肩,只能放弃继续捉弄哈罗德的想法,继续说到:“塔屋的电线被老鼠咬坏了,而且我们现在没有能用的工具去修好它。”

哈罗德在一堆杂物中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想这应该不是那个好消息,约翰,这糟透了。”

“确实,哈罗德,不过好消息是我修好了你的收音机,而且阁楼上破掉的窗户我用厚塑料布罩上了,暂时没什么问题。”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消息,不过我们最好还是抓紧点时间,”哈罗德扫视一眼四周,“现在我们要修好窗户,还要清理掉灯塔附近那些杂乱的树枝和碎木板,至于电线……还是等到飓风过去之后再找人来修吧。”

到了日落时,海鸥成群的聚集在灯塔附近的岩石缝里,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礁石和海岸,耳边的风声相较于平时则显得缓和了不少,西侧的地平线下是数条红蓝相间的光,射至天顶,又敛于东侧与太阳对称处,尽管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但也算得上是景色怡人。

即便这样艳丽的景色对于哈罗德来说也只是昭示着即将来临的危险。

在经历了一场骤然停止的雷雨后,哈罗德和约翰开始检查灯塔中一切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可能被打湿的应急燃料一部分被收进了仓库、另一部分则是用于塔屋。因为那根被老鼠啃食电线,哈罗德担心会出现事故而让约翰关掉了塔屋的电闸,而现在,两人在飓风结束之前只能依靠一些较为古老的生存方式。

“哦,看我找到了什么,哈罗德。”约翰掀起地下室角落里被一大块麻布遮盖住的机器,空气中扬起的灰尘让他的鼻子有些不适。

“一个媒油发电机?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它了,它的输油管好像是坏掉的……”哈罗德有些担心地看着正在试图启动它的约翰,“你确定你要使用它吗,约翰先生?”

约翰撇了撇嘴,“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尝试了,哈罗德,拿些胶带过来吧。”

“我开始有些后悔之前没学过如何使用煤油燃料了,”约翰在地下室鼓捣了半天的发电机,“或许我之前学过,只不过现在忘记了。”

“约翰……”哈罗德略显无奈。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没时间开玩笑,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确实需要我们苦中作乐。”约翰冲着哈罗德眨了眨眼,哈罗德也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转身清理散落的旧电线。

等收拾好地下室,已经临近深夜,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掺杂着时不时轰隆作响的雷声陷入睡眠。

第二天一早,远处已经阴云密布,狂风猎猎作响,海浪哗啦哗啦的拍打着礁石,发出令人心神不安的响声,经历了昨晚的雷雨沙滩上出现了不少折断的树枝,还有些许碎石。约翰临时补好的窗户可经不起过于猛烈的冲击,只能尽量将碎石和断木清理,远离塔屋。

到了中午,天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几缕阳光穿过云层,带来难以察觉的温暖,但哈罗德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安宁,现在只有尽快排除隐患,安全的度过这场飓风。

“哈罗德!已经出现了海鸣!快回塔屋去!”约翰在长浪冲击着海岸山崖而发出的嘶吼中高喊着,他们只有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了。

“还有一点时间!灯塔那边还有碎石!”两人在嘈杂的风声中只能依靠高声的呼喊才能勉强听清对方的话。

远处的海浪高高卷起,在海岸的交界处狠狠砸下,狂风裹挟着少许砂石砸在脸上,带着细小却无法忽略的痛觉,哈罗德和约翰只能放下一些难以清理的杂物,匆匆赶回塔屋,而哈罗德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那些碎石枯木,甚至是海里的某些生物都可以安分一些,被飓风卷起的重物砸碎玻璃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有时候就算是一些壳类的海洋生物也会造成损失。

回到塔屋后不久,天色瞬间暗了下来,呼啸的飓风敲击着门板、玻璃与墙体,时不时还有会听到硬物撞到玻璃上的声音,但哈罗德和约翰都知道,这仅仅只是正式演出前的热身,他们还要撑过整场暴风的袭击。

两人本打算早些休息,那样至少不用面对屋外的狂风暴雨,但奈何时间还算早,更何况嘈杂的声响实在是影响睡眠,两人只能暂时无聊地玩起了纸牌游戏。那副纸牌还是约翰在整理地下室时发现的,上面甚至已经结了蛛网,不知是何时何人,或是留下或是遗弃的古董。

“说起来,约翰,你还会记得怎样玩纸牌游戏吗?”哈罗德叉起腰,盯着桌上的那盒纸牌发问,甚至有心情开起了玩笑,“顺便一提,纸牌游戏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别这样说,哈罗德,说不定你教教我我就想起来了呢。”约翰冲着哈罗德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了他的玩笑,“更何况如果是用纸牌搭房子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哈罗德眼含笑意,“哪种玩法听起来都是个不错的提议,”哈罗德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拿起纸牌,“要试试吗?21点?或者是搭一座纸牌屋?”

“接受挑战。”

尽管约翰认为哈罗德只是向自己夸下海口,但经过几局对战之后约翰开始意识到和哈罗德对决似乎是一件错误的选择,而在哈罗德又一次轻松地嬴下一局后,约翰将手上的纸牌往桌子上轻轻一撇,有些丧气地说到:“哈罗德,这样下去我永远不会赢的。”

“哦,约翰先生,别这样说,你只是还没有熟悉。”哈罗德出言安慰。“如果你赢得没有那么轻松的话,哈罗德,我确实会相信你说的话。”约翰长叹一口气,“哈罗德,你实在是太聪明了。”

“我很抱歉,约翰,但是我并没有想要打击到你的信心………”哈罗德似乎是认为自己的连胜战绩打击到了约翰的自信心,毕竞十几局的对战约翰一次也没有嬴过,甚至有几次约翰连牌都没有看清哈罗德就嬴了。

“哈罗德,轻松点,”约翰笑出了声,“是我自己输掉的牌,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赢了只能证明我的牌技不如你而已,你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不如我们来搭纸牌屋吧,”约翰耸了耸肩,“毕竟我可不想再继续输下去了,好像显得我很笨一样。”

约翰语气夸张的玩笑成功地让哈罗德也笑出了声,约翰也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椅子搬到哈罗德的旁边,挨在一起搭起了纸牌屋。

正当两人玩得还算尽兴,甚至已然忘记了现在正是暴风侵袭时,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天空,几秒后响雷声轰鸣,震得整座小岛都在颤动,桌上的纸牌屋坍塌散落,一阵玻璃破碎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屋内的灯光瞬间暗下,屋外再次闪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两人错愕的面部,哈罗德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声音是从上面的阁楼传来的,应该是什么东西被风卷起来砸在了阁楼上那扇本就破败的玻璃上,地下室里老旧的煤油发电机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而这场不知何时停止的飓风或许现在才露出它凶恶的面目。

哈罗德和约翰听到响声后没有片刻迟疑,迅速跑上阁楼,要知道,那上面都是哈罗德珍藏的典籍、孤本。随着嘶鸣的风声被逐渐放大,二人来到阁楼,不出所料的,是那扇坏掉的窗户上的塑料布裂开了一道口子,并且随着风混合着雨水的不断地涌入,那道口子逐渐被撑大,罪魁祸首是一支折断了的树枝,截面算得上是锋利,估计是被风卷起之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姿势割开了塑料布。

“约翰先生,我想我们有麻烦了……”哈罗德迅速靠近窗边,将距离窗户比较近的书尽量搬到远离从屋外灌入以及从塑料布上滴落的雨水。

约翰也没有闲着,他一边将碎掉的塑料布扯开,尽可能抵挡雨水的侵袭,哈罗德见状迅速地拿起一卷胶带将塑料布的裂口处粘合。雨水降低了胶带的粘合力,哈罗德不得不多贴上一些胶布来确定缝隙不会再次裂开。

等两人收拾好阁楼,相互对视一眼,雨水顺着发丝留下,划过脸颊,身上的衣服在已经被雨水打湿,粘乎乎地粘在身上,阁楼的地板也几乎被雨水浸透,或许在飓风过去之后哈罗德可以考虑换一套地板。

“哈罗德,你感觉怎么样?书还好吗?”约翰递给哈罗德一条毛巾,示意他擦一擦身上的水。

“谢谢关心,约翰先生,”哈罗德接过毛巾,长舒一口气,“还好有你在,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天哪,我都不敢想那些书会怎样……”

约翰和哈罗德并肩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沙发上早已经堆满了从阁楼上紧急抢救下来的书,“这没什么哈罗德,你没事就好。”

“哈罗德,还记得吗?你之前说过要和我聊一聊的……”约翰话锋一转,

“或许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机,说不定等下就会有一个石头或者木棍打碎窗户,精准地敲在我湿漉漉的脑袋上,”约翰紧紧地盯着哈罗德,“然后我会再一次忘掉一切。”

“我可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很好的笑话,约翰先生。”虽然他这样说了,但语气里带着轻松和笑意。

“哦,哈罗德,别这样,我是认真的。”

“你的笑声可不是这样告诉我的,约翰先生。”灯光随着屋外的电闪雷鸣而不停闪烁,呼呼的风声顺着每一条缝隙进入房间,冲撞着耳膜,现在只有故作轻松点玩笑才能缓解狂风暴雨带来的负面情绪,但风暴还在继续,甚至愈演愈烈,没人知道这场灾难何时结束,哈罗德也一直无法安下心来。

“说真的哈罗德,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聊一聊吗?”约翰与哈罗德对视,眼中的情绪难以分辨,哈罗德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那样的眼神,转过头去,没有说话。就在约翰以为哈罗德依然选择逃避时,哈罗德长叹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约翰,我无意冒犯,但是你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痛苦……”哈罗德语气沉重,悲伤的语调让约翰想要结束这场令哈罗德感到痛苦的对话,但他有一种直觉,将鲜血淋漓的伤口继续掩藏,那绝对不是面对过去的最好方法。

“你说得对,约翰,我确实是在用孤独惩罚自己,因为我发现我只会为身边的人带来痛苦……”哈罗德的情绪有些失控,他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还是约翰第二次看到他难以抑制的情绪。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灯塔,又为什么是这里吗?”

“我的父亲……他是个很好的人……”哈罗德平复心情后开始继续讲述,“他曾为自己水手的身份而感到自豪,他曾说过,他属于大海……”

“而他为了我放弃了引以为傲的职业,选择成为一名灯塔看守员,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

提到自己的父亲,哈罗德的神情缓和了许多,眼神里尽是对过去的怀念。

“他教我分辨海鸟的种类,教我如何利用星座辨别方向,还会带着我在退潮后的沙滩上捡贝壳……”说到这里哈罗德停顿了,遗憾似的叹了口气,“但是我却把他一个人丢在孤岛上……我甚至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

约翰伸手揽住哈罗德的肩膀,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安慰他。哈罗德对此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或许是气氛使然又或许是沉浸于回忆,他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有些不像话的拥抱。

“后来,我和……我的挚友,在海上待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收音机就是他送给我的。”

“当时我们跟着一艘巡逻船四处航行,经过了许多海域,见到了许多壮阔的景色,在甲板上在暴风雨中……我们经历了很多,但也见证了…...许多起海难。”

“直到那一起……我眼睁睁的看着船体被礁石撞穿,我们被倒下的桅杆压在水中,他救下了我,但是他自己却没能……”

“还有其他人……那些我本以为我可以救下他们的人……我应该救下他们的,但是最后……”哈罗德的声音有些哽咽,见证他人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更何况是哈罗德,他的经历令他对生命更加敬畏,也使得他希望自己可以救下他们。

“在那之后,我甚至无法再次面对任何一场灾难的发生,但我又不想什么都不做,所以我回到了这个地方,至少……灯塔的光可以让那些水手在这里免于丧命不是吗?”哈罗德的语气中甚至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哈罗德,这不是你的错,”约翰出声安慰,“你没办法救下所有人,你已经尽力了……”

“你说得对,约翰,但是我时常会想,如果我再尽力一些,会不会……会不会可以救下他们……”

“哦,哈罗德……这不是你的错……哈罗德……”约翰给了哈罗德一个彻底的拥抱,两人相拥取暖。

第二天哈罗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体有些沉重,身上的湿衣服已经换下,似乎昨晚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一场稀里糊涂的梦中。

但潮湿的空气与窗外的杂乱景象告诉他,那都是真的。

哈罗德走出房门就闻到了一股温暖香甜的气息,循着气味走到厨房,约翰正系着围裙在准备早餐,餐桌上的收音机正流利的播放着早间新闻。

“早安,你感觉怎么样?”约翰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煎绿茶,以及一份火腿蛋松饼。

“哦我……谢谢你,约翰,我昨天是直接睡着了吗?”

“是的哈罗德,你昨晚好像有些着凉了,我怕你感冒就替你换了衣服,”约翰摘下围裙,随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那么哈罗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哈罗德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轻笑出声,“我觉得很好,约翰,看起来对一位失忆症患者吐露心声是个不错的法子。”

“这很好,哈罗德,我很高兴能够帮到你。”

等到二人吃完早饭,弗斯科也开着送来了修补所需要的工具。

“眼镜儿,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儿?”弗斯科趁着约翰去检查灯塔的空档将哈罗德拽到一旁询问。

“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弗斯科先生。”哈罗德不解的反问到。“哈罗德,你是什么样子我还算是清楚的,”弗斯科摆了摆手,又认真的说到,“那位神奇小子到底做了些什么能让你这块儿孤僻且有钱的黄油饼干变成这样?”

“我很抱歉,弗斯科先生,我不太理解你说的变化是什么……”

“算了吧哈罗德,今天见到你开始你的状态明显和之前是两个样子,你有看到你们两个刚才的样子吗?”弗斯科说完还补了一句:“这才过了多久,你们两个就这么默契了?上次看到你们两个跟陌生人似的。”

哈罗德听完弗斯科的话,回忆了一下自己和约翰的行为举止,对于弗斯科的话没有做出过多的回答,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约翰他是个很好的人。”

“得了吧,你之前好说过我是好人呢。”弗斯科看着逐渐走进的约翰,赌气似的小声回了哈罗德一句后就走远了。

看来就连弗斯科也察觉到了,之前挡在两人之间的某些东西消失了,现在两人之间的,是诚挚、热烈的心意。

这种心意则在两人之间持续发酵。

这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两个人在弗斯科的帮助下整理了哈罗德的藏书,修好了阁楼的窗户,以及在两人不知道的时候被风吹跑的仓库后门。

“约翰,等下要和我一起散散步吗?”哈罗德在某晚发出邀请,约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哈罗德在说些什么,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匆忙的语气染上一丝滑稽,令哈罗德失笑。

约翰和哈罗德并肩站在海滩上,赤着脚感受着海水逐渐蔓延至脚踝,感受着微风夹杂着咸腥的气味吹过,晚上的海水似乎总是要比白天的温暖一些,约翰只感觉到和哈罗德靠得好近,近到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而自己的手与哈罗德的手轻轻地相互摩擦摩擦,有些痒。

“你知道吗,约翰,有时候我会认为你是那晚掉落的流星,而我只是碰巧捡到了你。”哈罗德轻轻地握起了他的手。

“那你应该小心些,说不定我某天会突然消失,”约翰开玩笑似的指了指天上的星,“万一我回去了呢?”

“哦不,别这样约翰,”哈罗德看着他笑了笑,“我可不希望你会突然消失,如果是这样的话阁楼上的书又要谁来整理呢?。”

约翰转头与哈罗德对视,他已经知晓了哈罗德的心意,现在他与应该做出回应,“那我应该想办法留在这里,至少,我也不想离开。”

海面上映着月光,天空中群星闪耀,海浪轻拍着水中的礁石,海风轻拂,海鸟鸣叫,灯塔的光穿透云层,指引着迷途的船只,有时候确定一件事只需要一个平常的夜晚,例如,当海风吹过群星之时,我会握住你的手,直视你的双眼,我会对你说——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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